如何做出伟大的成就(How to Do Great Work)
原文来自Paul Graham 的博客 https://www.paulgraham.com/greatwork.html。
基于周钦华先生翻译的版本和 ChatGPT 翻译的版本做了一些调整
如果你收集众多不同领域中,做出伟大成就的技巧清单,交集会是什么样子?为了找出答案,我决定自己列一次这个清单。
一方面我希望创造一个可以被任何领域的工作者使用的指南,同时我也对这个交集的形状感到好奇。这个练习展示的一点是,这个交集确实有一个明确的形状,而并不只是一个被标签为“努力工作”的点。
以下方法预设你怀抱巨大的野心。
【四个步骤】[a]
第一步是决定你要做什么。你选择的工作需要具备三个特质:它必须是你有才能的工作。你对其有深层的兴趣。以及它提供做出伟大成就的机会。
实务上你不需要担心第三个条件。有野心的人在这方面反而都太过保守了。所以你只需要找出你有才能且怀抱兴趣的事情。[1]
这听起来单纯,但通常相当困难。在你年轻时,你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或不瞭解工作是怎么一回事。你最终从事的工作现在可能还不存在。所以虽然有些人在 14 岁时就已找到目标,但多数人必须靠自己摸索。
要确定该做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做。若你不确定要做什么,就先猜。选一个事情,然后上路。有时你会选错,那也没关系。知道多一点事物是好事;许多重要的发现源自于看出不同领域之间的关联。
培养自己开启计画(project)的习惯。不要让别人为你定义什么叫工作。如果你真的有一天做出伟大的成就,它很可能是出自于你自己的计画。它有可能是某个大计画中的一部份,但你会是核心的推手。
你该选什么计画?选择任何让你兴奋且充满野心的。随著年龄增长与对计画的鉴赏力提升,“兴奋”与“重要性”将逐渐合而为一。也许对 7 岁的你来说,用乐高建一个巨大的东西很有野心。14 岁时可能是自学微积分。到 21 岁时你开始探索物理学中的未解之谜。但永远保持兴奋。
这种带著兴奋的好奇心是做出伟大作成就的引擎,也是舵。它不只推动你向前; 若你任它发挥,它也会指引你的方向。
什么让你不可救药的好奇 — 甚至到了其他人都感到无聊的地步?那就是你在找的。
当你找到一个令你深深著迷的东西,下一步是充分学习,直到抵达该领域的知识前沿。知识扩展是破碎的(fractally)。从远处看,它似乎边界清晰平整。但当你接近前沿时,会看到其中有许多缺口(gap)。
下一步就是发现这些知识的缺口。这需要一些技巧,因为你的大脑为了简化对世界的认知,习惯忽略那些缺口。许多发现都来自于质疑一般人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事情。[2]
若你发现的答案显得很奇怪,那就更好。伟大的成就通常都带有一丝“异样”。这可见于绘画与数学之中。不必刻意去制造怪异;但若有异样出现,就勇敢的迎接它。
要勇敢的探索那些非主流的想法,即便其他人都没有兴趣 — 应该说尤其是在其他人没兴趣的时候。若你对某个他人忽略的想法充满热情,且你有足够的专业指出其他人的遗漏之处,那么这很可能是你放手一搏的最好机会。[3]
四个步骤:选一个领域,学习知识到足以抵达领域的前沿,留意其中的缺口,探索有潜力的缺口。这是从画家到物理学家,基本上所有曾做到伟大成就的人的作法。
第二步与第四步需要苦功。虽然很难证明要做出伟大成就一定需要努力,但实证上这几乎跟人会死一样证据确凿。这也是为何做一件你感兴趣的事那么重要。兴趣比勤劳更能驱使你努力。
最有力的三个动机则是好奇、喜悦与想要让他人印象深刻。有时三者合而为一,这组合是最强大的。
最大的酬赏将是发现一个刚刚破裂的花苞。你注意到知识的表面出现一道裂痕。把它剥开,发现里面有全新的世界。
【找到该做的事】
让我们再细谈一下“找到该做什么”这个复杂的主题。此事很难,主要是因为大部分工作你不下去做,就不知道它的真实面貌。因此前述的四个步骤会重叠:你可能得投入数年做一件事之后,才知道你有多喜欢它,或是你有多擅长它。这段期间你无法做其他事,也无法学习其他的工作。最差的状况是,你基于片段的资讯在很晚才选到该做的事情。[4]
“野心”的特质使此问题更加复杂。野心有两种,一种在你对主题有兴趣之前就已存在,另一种则是基于兴趣而生。大部分做出伟大成就的人两种兼备。当你拥有的第一种成分越高,要选择做什么就越难。
大多数国家的教育系统假装这很容易。它们期待学生在理解领域之前就决定投身该领域。结果,有抱负的人走在真正适合自己的路线上时,反而被制度认定为“偏差”事件。
教育体系至少该承认这一点 — 承认制度不但不能帮助学生找出要做什么,而且还是建立在“青少年能神奇的猜出自己要做什么”的假设之上。他们不告诉你,那我来说:想找出自己要做什么这件事,你得靠自己。有些幸运儿正确的猜中了;但其他人将发现自己在预设“大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轨道上,跑著对角线。
如果你年轻、有抱负,但不确定要做什么,你该怎么办呢?你不该做的是被动的随波逐流,预期问题会自己消失。你必须行动。但没有可遵循的系统流程。当你读那些伟人传记时,会发现“运气”其实佔了很大部分。他们经常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或一本随手拾起的书,而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因此你必须让幸运很容易找上你。方式是保持好奇。尝试各种事情,见许多人,读许多书,问许多问题。[5]
当你迷茫时,优先考虑有趣的事情。你理解的越深入,领域也会之改变。例如,数学家真正在做的事情跟你在高中的数学课做的事情非常不同。因此你应该给不同的工作机会,感受其面貌。但你学习一个领域越多,它应该变得越来越有趣(按:原文中的斜体字以 前后星号 表示)。若不是,那它可能不适合你。
如果你有兴趣的事情跟其他人不同,别担心。你有兴趣的事情越怪,越好。奇特的品味通常意味著强烈的热情,使你更有生产力。而且在乏人涉足的领域,你更有可能找到新发现。
你适合一项工作的迹象:你连那些其他人觉得乏味或可怕的部分都喜欢。
不过领域不是人,你不需要对它忠诚。若在工作中你发现其他更令人兴奋的东西,别怕转向。
若你要做一个给人的东西,请确保它是人们真的要的。最好的方式是做你自己会要的东西。写你自己想看的故事,做你自己想用的工具。你的朋友们通常兴趣相近,因此他们也会是你第一批观众。
这应该只是前面“做让你兴奋之事”的规则的实践。显然你最兴奋想写的故事应该是你自己想读的那个。不过我特意明讲这一点,这一点是因为太多人误解。他们不是做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是尝试满足一个想像的、更高尚的受众。一旦你走上那方向,你就迷失了。[6]
当你试图找出要做什么工作时,许多力量会让你迷失。例如矫揉造作、追求流行、恐惧、钱、政治考量、其他人的愿望或精妙的诈欺等。但只要你始终坚持做你真的觉得有趣的,你就免受那些伤害。当你有兴趣,你就不会迷路。
【留在上风处】
“追随你的兴趣”听起来可能是个消极的策略,但它往往意味著跟著兴趣跨越种种障碍。你通常必须冒著被拒绝与失败的风险。因此它需要很大的胆识。
然而,虽然需要胆识,但你通常不需要太多计划。大多时候做出伟大成就的配方就是:努力做令你兴奋的野心计画,好事自会随之而来。与其做计划然后执行,你只需要尽量保存某些基本原则(invariants)。
计划的缺点是它只适用于你能提前描述的成就。要赢得金牌或是成为富翁,你可以在小时候就做决定,然后顽强的追求目标。但你不能用这方法发现演化论。
我想对多数想要做出伟大成就的人来说,正确的策略是不要计画太多。在每一个阶段都做你觉得最有趣,以及会为未来开辟最多可能性的事情。我称此策略为“留在上风处”(staying upwind)。这似乎是大部分做出伟大成就的人的成功方式。
【开始做的小技巧】
即使你找到了让你兴奋的工作,实际去做也不一定单纯。有时候新想法会让你在早上跳下床然后冲去工作;但也有许多时候不是这样。
你不光只是扬起帆,然后被灵感向前吹。会碰到逆风、潮流跟暗礁。因此工作也有技巧,就像航海有技巧。
例如,虽然你必须努力工作,但也有可能太努力,导致报酬递减。疲累让你变笨,最终伤害你的健康。报酬递减的临界点取决于工作性质。有些最困难的工作,你一天可能只能做 4 到 5 小时。
理想上那四五小时是连续的。尽量确保生命中有大块完整的工作时间。一旦你预期会被打断,你就会避开困难的工作。
启动工作往往会比(开始之后)持续工作更难。你有时必须用小技巧跨过一开始的门槛。别担心,这是工作的本质,不是你的人格有问题。每天的工作有个启动能量(activation energy),每个计划也有自己的启动能量。由于这门槛是虚构的 — 其超过持续工作所需的能量 — 因此为了跨越门槛,对自己说一个小谎也是 OK 的。
通常要做出伟大的成就是不该对自己说谎,但启动工作是少数的例外。当我早上不想工作时,我常常骗自己说:“我只检查一下目前的进度”。5 分钟后,我发现弄错或需要修正的地方,我就上工了。
同样的技巧也适用于启动新计画。例如对自己谎报一个计划所需的工作量是 OK 的。许多伟大成就的起点,是从有人说:“这能有多难?”开始。
年轻人在这一点上有优势。他们更乐观。虽然有时乐观源自无知,但此时无知胜过最好的知识。
但开始了就要尽量完成,即便最后的工作量超过预期。完成事情不但是实践俐落与纪律,许多计画中最棒的成果都出现在收尾时。
同样的,对自己稍微夸饰一下手中工作的重要性也无妨。若那能帮助你发现一些新事物,最终夸饰可能会转为事实。[7]
【拖延的危险】
启动工作有两种意义,日常的启动(per day)与每个计画的启动(per project)。因此也有两种拖延。计画的拖延远比日常的拖延更危险。你日复一日延迟启动有野心的计画,只因为时机似乎尚未成熟。当你的拖延以年计算,你就少完成了许多事。[8]
计画的拖延之所以危险,另一个原因是它常伪装成工作。你不是真的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而是在勤劳的做别件事。因此计划上的拖延不会像日常拖延那样响起警钟,你太忙碌也不会注意到。
要克服拖延,你需要不时反思:我是不是在做我最想做的事情?当你年轻时,偶尔答案是“不”也没关系。但你越老,这状况就越危险。[9]
【指数成长】
伟大的成就通常代表在某个问题上,你会投入高到大多数人觉得不正常的时间。你不能把那时间看作是成本,那你就会觉得太高了。你必须在工作时觉得工作本身足够吸引人。
确实,有一些工作需要你数年努力的做一件你憎恨的事情,才开始碰到好玩的部分;但伟大的成就不会如此产生。伟大的成就来自于持续的专注在一个你真的感兴趣的东西上。当你停下来检视时,你会惊讶于你已经走了多远。
我们会惊讶,是因为我们低估了累积工作的效果。每天写一页听起来不多,但日积月累,一年后你就完成了一本书。那些做出伟大成就的人每天做到的不多。他们会完成一些事情,而不是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做的工作有复利,你会得到指数型成长。大部分做到的人是无意识的做到,但这值得停下来思考。举例来说,学习也有此一现象:你对一件事瞭解越多,它就变得越容易。吸引观众也是如此:你有越多粉丝,就越容易吸引到新粉丝。
指数型成长的困难在于初期曲线似乎是平的。其实不然,它仍然是一个迅猛的指数曲线。但一开始直觉上我们感受不到,因此容易低估了初期的潜力。
能指数型成长的事物价值非凡,因此也值得花非凡的努力将它启动。但因为我们初期低估了指数型成长,因此这努力通常也是不自觉的:人们挺过了学习新东西一开始缺乏回报的阶段,因为他们从经验中知道,学习新东西总是要经历一开始的付出;或是他们一步一脚印的吸引每一位粉丝,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更好的手段。若人们都知道如何投资指数型成长,许多人就会这么做了。
【闲晃也是工作】
不是只有在你努力时才是工作。当你走路、冲澡或躺在床上时,有一种无目的的思考非常强大。让你的意识稍微流浪一下,你往往能解决那些正面无法解决的问题。
然而,你平常必须先努力工作,才能享受到这种思考方式。你不能整天闲晃做白日梦。白日梦与喂养白日梦问题的正常工作必须交错。[10]
大家都知道工作时要避免分心,而在思考循环中的放松阶段也是如此。当你让你的思绪漫游时,它会漫游至你当时最在乎的事情上。因此躲避那些会将你的工作推至次要的干扰,否则这种宝贵的思绪会浪费在分心的事物之上。(但有一点例外:不要躲避关爱)。
【工作的品味】
主动培养对你领域中的成就的品味。在你知道哪一个是最好的,以及什么使它脱颖而出之前,你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
而那个最好的就是你的目标。因为你若不力求最好,则你连好都达不到。许多领域都提及这个说法,因此值得深思为何成立。可能是因为所有野心的失败都是因为努力不足 — 几乎所有未命中目标的子弹都是由于射程太短。也有可能是追求卓越与追求平庸的野心有品质上的不同。也有可能“做得好”本身的标准太模糊。或许三者皆是。[11]
幸好这里存在规模经济(economy of scale)。尽管力求最好似乎是天大的挑战,实际上结果通常会超出预期。这令人兴奋,且奇妙的使人自由。它也让事情变得简单。从某些方面来说,力求最好比尝试做好要更简单。
要设定一个高远目标,方法之一是做人们在一百年后仍会关心的东西。不是因为百年后的人的评价比同辈重要,而是因为一个在百年后仍是好的东西较有可能是真的好。
【风格】
不必强求用特殊的风格工作。只要尽力做到最好;你会不自觉的用一种独特的方式作。
风格是不刻意的独特做事方式。刻意就是做作。
做作实际上是假装其他人在工作。你采用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但虚假的人格。虽然你满足于自己令人印象深刻了,但成果中却会显露出虚假。[12]
对年轻人来说,想成为其他人的诱惑最大。他们常觉得自己是无名小卒。但你其实根本不必担心此事,因为只要你投身有野心的计画,这问题自会迎刃而解。若你的计画成功了,你就不是无名小卒;你是那个做成的人。所以只要工作,你的身份危机自然会解决。
【当真】
“避免做作”固然是一个好原则,但要如何正向的表达这个概念?我们该如何做,而非不该如何做?最好的答案是“当真”(earnest)。只要你当真,就可以避免做作,以及一整套其他坏习惯。
当真的本质是智慧上的诚实。我们小时候学到,诚实是一种无私的美德 — 像是一种牺牲。但其实诚实也带给我们力量。要发掘新想法,你必须有一双看穿真相的锐利眼睛。你试著看到前人未见的真相。若你在智慧上不诚实,要如何拥有看到真相的锐利眼光?
避免智慧上不诚实的方式之一,是维持轻微的正向压力。积极的承认你可能错了。一旦你承认你可能弄错,你就自由了。否则你必须一直承担著错误。[13]
当真的另一个细微的成分是“非正式性”(informality)。非正式性比它字面上的负面意思要重要多了。它不只是缺乏了某物。它意味著关注重要的事情,而不是不重要的。
正式性与做作的共通点在于,当你在工作时,你同时也试图看起来用某种方式工作。但你花在形象上的精力,就无法花在做得好之上。这是书呆子(nerds)在创造伟大成就上的一项优势:他们花很少的力气在“看起来像什么”之上。事实上,这就是书呆子的基本定义。
书呆子有一种天真的莽撞,正是做出伟大成就所需的。这不是习来的;而是从童年保存下来的。因此紧紧抓住这个特质。做一个做出东西,而不是翘着脚用很复杂的话批评的人。“批评容易”如其字面上的意思,而做出伟大的成就永远不容易。
也许在某些工作中,愤世疾俗与悲观是一种优势,但若你要做的是伟大成就,那么乐观是一种优势,即便有时你得冒著看起来像呆瓜的风险。有一个传统的建议正好相反。旧约圣经说“最好保持安静,免得看起来像傻瓜。”但这是一个让人看起来聪明的建议。若你想要真的发现新东西,更好的方法是冒险分享你的点子。
有些人天生就会当真,有些人则需要刻意的努力。不论是哪一种都够了。但我怀疑若不当真,是否能做得出伟大的成就。即使是当真时都很不容易了。不当真,你没有足够的犯错馀裕来容纳做作、智慧上的不诚实、守旧、流行与“酷”等的扭曲。[14]
【优雅】
伟大的成果不仅与它的创作者一致,其本身也是一致的。它通常全部是一整体。所以当你在工作中面临抉择时,自问哪一个选项是更一致的。
有时你可能必须丢掉东西然后重做。不一定需要,但你得愿意。这需要一点努力。当有东西需要重做时,你可能会因为倾向于维持原状加上懒惰而不愿面对。要打败这种倾向,自问:若我已经做了改变,还会想回到原状吗?
有信心的删减。别只因为自豪或是付出了大量力气,而保留不适合的东西。
的确,在某些工作中,最好将你在做的事物削减到其本质。留下的将会更加浓缩;你会更理解它;而你也将无法骗自己其是否真正含有任何真实。
数学上的优雅(Mathematical elegance)听起来只是一个源自艺术的比喻。当我第一次听到用“优雅”来形容一个证明(proof)时也是这么想。但我现在怀疑数学上的优雅在概念上更基础 — 艺术的优雅源自于数学上的优雅。不论如何,优雅是一个有用的标准,适用范围不仅止于数学。
然而,优雅可能是一个长期投资。短期内,花许多功夫的解决方案通常更容易受到肯定。因为它们既费力又难以理解,这两者都令人暂时性的敬佩。
而有些最好的作品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因为某种程度上它一直存在那里。它不需要被建造,只需要被看到。如果你很难说一个东西是“创造”的或是“发现”的,那通常是一个好迹象。
当你的工作既可以被视为是“创作”,也可以视为是“发现”时,偏向当它是发现。试著视自己为一条让概念自然成形的管道。
(怪的是,“找自己要做什么”这件事本身是例外。这通常被视为是一种搜寻,但最理想上它是一种创造。最好的状况是你在探索的过程中,创造了新的领域。)
同样的,若你要开发一个强大的工具,确保它能自由应用,不受限制。一个强大的工具,根据定义,会以你想像不到的方式被使用。因此最好消灭使用限制,即便你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好处。
伟大的成果通常会像个工具,成为别人工作的垫脚石。因此若你创造的点子是别人可以利用的,那是好事。或是揭示了其他人能回答的问题。最好的想法在许多地方都有用途。
当你以最普适性的形式表达你的点子,它会比你预期的更真实。
【原创性】
当然,光是真实并不够。伟大的想法必须真实且新颖。而当你抵达了知识的前沿,要看到新的想法仍然需要一定的能力。
在英文中,我们称这种能力为原创性、创造力与想像力。赋予这种能力一个单独的名字似乎合理,因为它看起来的确像一种特殊的能力。一个人可能拥有许多其他能力,例如所谓的“专业能力”(technical ability),但不太具备这种能力。
我一直不喜欢“创作过程”(creative process)这个词。感觉会误导人。原创性不是一套流程,而是脑袋的一种习惯。有原创性的思想家,不论关注什么都可以产生新点子,像是砂轮机擦出火花一般。他们无法控制。
若他们关注的是他们不熟悉的东西,那么这些新点子可能不会很好。我认识的一个最有原创性的人在离婚后开始关注交友配对。他对交友的理解停留在 15 岁小孩的程度,结果十分有趣。由此也可以看出原创性与专业性的差异。
我不晓得原创性能否培养,但确实有方法能够充分发挥你既有的原创性。例如,你在做一件事时比较容易有原创性。原创的想法不是来自于努力创造有原创性的点子,而是来自于试著创造或理解某个稍微困难的问题。[15]
谈论或写下你有兴趣的东西,是创造新想法的好方法。当你试著把想法化成字,一个缺角的想法会像吸尘器一样创造一个真空,吸引它从你身上流出。有一种思考只能透过写作完成。
改变环境也有帮助。当你拜访一个新地方,常会想到新点子。旅程常能松开这些新想法。不过你可能不需要去太远。有时光是散步就够了。[16]
拜访不同的领域也有帮助。你探索不同的主题,就会有更多新想法。一方面一是因为新领域让砂轮机有更多表面可以磨,另一方面是因为类比思考是盛产新点子的果园。
不过别在多种领域平均分配你的注意力,否则你会铺得太薄。你应该按照幂定律(power law)这样的分布。[17] 对少数领域专业的好奇,在众多其他的领域则是閒暇地好奇。
好奇心与原创性有高度相关。好奇心喂养原创性,给后者提供新的工作材料。但两者关系比那更紧密。好奇心本身就是一种原创性;它之于原创性,就如问题之于答案。而既然最好的问题本身就是答案的重要部分,好奇心最理想上也是一种创造的力量。
【严格与打破规则】
获得新想法是一个奇怪的游戏,因为它通常导致你看到近在眼前的事物。一旦你看到一个新想法,它往往就变得很明显。为何以前没有人想过这点呢?
当一个想法似乎同时既新颖又明显时,它应该是好点子。
看见明显的东西听起来简单,但从经验来看很难。为何会有这明显的矛盾?因为要看到新点子,通常需要你转变看世界的方式。我们透过模型(model)看世界,模型既帮助我们也会限制我们。当你修正一个错误的模型,新的点子就变得明显。但发现和修正坏掉的模型很难。这就是为何新点子可能既明显又难以发现:只有在你做了困难的事之后才能轻松的看见它。
发现坏掉的模型的方式之一,是比其他人更严格。有缺陷的模型在撞上现实时会留下一串的线索。大部分人不想看到这些线索。说他们依赖既有的模型是轻描淡写了;他们用那模型思考。因此他们倾向忽略冲突所留下的线索,即便事后回顾时发现有多么显眼。
要找到新想法,你必须抢占破裂的迹象,而不是转头忽视。爱因斯坦就是这么做。他能看到马斯克威尔(Maxwell)方程式中的疯狂含意,不是因为他在找新点子,而是因为他更加的严格。
还有,你需要愿意打破规则。虽然听起来自相矛盾,但若你想修理世界上坏掉的模型,你必须能轻松打破规则。从旧模式的角度来看,也就是所有人与你一开始接受的模型的角度,新的模型通常都至少打破了潜规则。
很少人明白打破规则有多严重,因为新想法一旦成功,看起来就十分保守。当你采用新的世界模型时,其看起来都完全合理。但当时并不是。日心说(heliocentric model)花了近一世纪才被一般人,甚至是被天文学界接受,因为它感觉很不对。
你想,一个好的新想法必然在大多数人眼中是坏的,否则早就会有人探索它了。因此你在找的是看起来疯狂,但是是“正确”的那种疯狂。如何找到它们?你不能凭确定性(certainty)决定。看起来坏的点子通常是真的坏。但那些正确的疯狂通常令人兴奋;它们有丰富的含义。只是坏的主意通常都令人沮丧。
要自在的打破规则,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享受打破规则,另一种是忽视规则。我称这两者为积极独立与被动独立的思考方式。
积极独立的思考者是那些调皮的人。规则不仅无法阻止他们,打破规则还给他们额外的动力。对这种人来说,计画的大胆本身有时就给他们充分的起使动力了。
另一种打破规则的方式是不在乎规则,甚至不知道规则存在。这是为何新人或外行人常能做出新发现;他们对领域内既定观念的无知,使他们能被动的独立思考。亚斯伯格症患者似乎也对传统信仰有一种免疫力。我认识的几位说这有助于他们产生新想法。
“严格”加上“打破规则”的组合听起来奇怪。在流行文化中它们是对立的。但流行文化在这一点上的模型有偏差。流行文化隐含假设议题并不重要;而在不重要的议题上,严格与打破规则的确是对立的。但在重要的问题上,只有打破规则者才能真正的严格。
【移除过滤器】
一个被忽视的点子通常到准决赛才被淘汰。你潜意识中看得见它,但另一块潜意识将之击落,因为它太怪、太有风险、太过费力,或太有争议。这揭示了一个令人兴奋的可能性:若你能关掉这类过滤器,就能看到更多新想法。
要关掉过滤器,一个方式是问:什么东西若给别人来做会是好主意。这样你的潜意识就不会为了保护你而将之击落。
你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从遮蔽点子的东西著手。每一个深受珍视但错误的原则,都被死亡区域包围,区域内是尚未被探索的宝贵点子,因为它们与原则相斥。
宗教是由深受珍视但错误的原则所组成。任何一个字义上或比喻上的宗教,阴影中都有尚未探索且有价值的点子。哥白尼与达尔文都做过这类型的新发现。[18]
在你的领域内,人们对什么原则有宗教般的虔诚,即使原则不像他们认为的那样可自证?若你抛弃那些原则,会带来什么可能性?
【热门】
人们在解决问题时表现出更多的独创性,而在决定要解决哪些问题时则较为保守。即使是最聪明的人,在选择要处理哪个问题时也会出人意料地保守。一些生活中不追随潮流的人,也会忍不住去解决流行、热门的问题。
人们在选择问题时比选择解决方案更保守的一个原因是问题是更大的赌注。一个问题可能会占据你数年的时间,而探索解决方案可能只需要几天。即便如此,我认为大部分人还是过于小心翼翼。他们的选择不只是根据风险,也根据热门程度。人们低估了不热门的问题。
最有趣而不热门的问题之一,是那些人们以为已经彻底探讨过,实际上并没有的问题。伟大的成就往往是拿一些已经存在的东西,然后展示其潜力。杜勒(Durer)与瓦特(Watt)都是如此。因此如果你对一个其他人都觉得已经挖掘完的领域有兴趣,不要让他们的怀疑阻止你。人们经常对此误判。
解决一个不热门的问题有可能非常享受。因为没有过度炒作也没有赶时间。机会主义者与批评家都在别的地方忙。既有的工作经常有一种老派的稳定性。而且培育一些原本会被浪费的点子,有一种令人满足的划算感。
但最常被忽略的问题并不是不热门或明确过时的问题,而是那些似乎没那么重要,但是实际上非常重要的问题。你如何找到这些问题?要通过放纵你的好奇心,暂时忽略你脑海中提醒你只该解决“重要”问题的小声音。
你的确该解决重要的问题,但几乎每个人在认定重要问题上都太保守了。而且如果你身边已经有一个重要但被忽视的问题,它很可能已经在你的潜意识雷达屏幕上了。因此试着问自己:如果你要从“重要”的工作中休息一下,去做一些只是因为它真的很有趣的事情,你会做什么?答案大概会比它看起来更重要。
选择问题的独创性似乎比解决问题的独创性更重要。这是那些发现全新领域的人的特别之处。看起来只是起始的一小步 — 决定要做什么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整个游戏的关键。
【问题的重要性】
很少人明白这点。人们对新想法的最大误解之一,就是误解了问题与答案的比重。人们认为新想法是从答案中来,但实际上真正的洞察力往往来自于问题。
我们低估问题的部分原因是它们在学校中被使用的方式。在学校里,问题像不稳定的粒子一般只是短暂存在,到被回答了就结束了。但一个真正的好问题远不止于此。一个真正的好问题本身就是一部分的发现。新物种如何产生?让物体掉到地球上的力量,是否跟维持星球在轨道上的力相同?光是提出这些问题,你就已踏入令人兴奋的新领域了。
尚未回答的问题可能会像不舒服的东西一样黏著你。但你带著它越久,越有可能有机会发现解决之道 — 或甚至更令人兴奋的是,发现两个未回答的问题其实是同一个。
有些问题你可能已经带著很久。伟大的成就经常来自重温一个你在多年前 — 甚至在童年时 — 就注意到的问题,而你从未停止思考。人们常讨论维持年轻时的梦想的重要性,而维持年轻的问题同样重要。[19]
这是真正的专业者与大众想像的专业者的最大差别之一。在流行想像之中,专家总是充满把握。但实际上你越困惑,越厉害,只要(a)你困惑的问题重要,以及(b)其他人也不懂。
想一下在新想法被发现的前一刻发生什么事。通常是某个有相当专业的人对某件事感到迷惑。这意味著原创性包含部分的迷惑 — 或是混乱!你必须舒适地接受世界充满各种谜团,这样你才愿意看见谜团,但不至于舒适到不想要解决谜团。[20]
做一个拥有许多“尚未回答的问题”的富翁是好事。而且富人在这种状况会更富,因为获得新问题的最好方式是试著回答既有问题。问题不只带出答案,也带出更多问题。
【迭代】
好的问题会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扩大。你会发现当前的典范露出一个线头;你越拉,线就越来越长。因此不要只挑明显够大的问题回答。你很难预测这点。光是要注意到线头就很难了,更别说是预测拉出来会有多长了。
最好是混杂的(promiscuously)好奇 — 不同的线头都稍微拉一点点,看会发生什么事。重要的东西一开始都很小。大东西的第一版通常只是实验,或副业,或对话,接著长成更大的东西。因此开始许多小东西。
多产(prolific)也被低估了。你尝试的事物越多,发现新东西的机率就越高。但记得,试很多东西就代表很多尝试会失败。你不可能有许多好主意,而不同时有许多坏主意。[21]
虽然一开始先把所有已知的东西都学起来,听起来比较负责任;但其实动手做学得更快也更好玩。当你真的投入时,也会比较瞭解以前的成果。因此宁愿先做。当动手做意味著从小东西开始时,也比较容易;这两个点子就像拼图一样完美嵌合。
要怎么从做小东西,达到伟大的成就?做迭代的版本(successive versions)。伟大的事物几乎总是透过迭代的版本完成。你先做一个小的,然后发展,最终版本会比你计画过的任何东西都更精巧,也更有野心。
若你是做东西给人,那么做迭代版本就格外有用 — 先快速把初版放到人们面前,然后根据他们的反应调整。
从“有可能发挥功能的最简单东西”着手。令人惊讶的是,那常常就够了。若不够,至少这能让你开始。
不要试图在任一版本中塞入太多新东西。在第一版这样做有一个专有名词(花太多时间出货,taking too long to ship),第二版也有(the second system effect),但这都只是一般性原则的实例。
新计画的初版经常会被蔑视为玩具。若有人这样评价是好兆头。这表示它具备新想法的一切,只缺规模,而规模通常随后就来。[22]
从小著手,逐步迭代的另一选择,是提前计画好一切。事先计划的确似乎是最有责任感的做法。说“我们将做 x 然后 y 然后 z”听起来要比说“我们要做 x 然后看会发生什么事”要更有组织。它的确更有规划;只是它通常不太有效。
光是计画不是好事。计划有时必要,但那是必要之恶 — 是为了应对无法妥协的条件。你之所以需要计画,是因为你必须使用缺乏弹性的媒介,或是你必须协调许多人力。若你维持计画小,使用有弹性的媒介,你就不必计画那多,而你的设计就可以演化。
【风险】
承担你能承担的最高风险。在一有效率的市场,风险与回报成正比,因此不要追求确定性,而要找期待值高的赌注。若你没有偶尔失败,代表你大概太保守了。
虽然保守常被讲成是老年人的特质,但年轻人更易犯此错误。他们缺乏经验因此害怕风险,但你年轻时其实可以承担最多风险。
即便一个计划以失败告终,仍可能有价值。在做事的过程中,你穿越了很少人经历之处,遇到了很少人会问的问题。尝试一个稍微困难的事情,大概是获得好问题的最好方法。
【年轻的优势】
当你年轻时,善用年轻人的优势。当你年长时,用年长的优势。年轻的优势是活力、时间、乐观与自由。年长的优势是知识、效率、钱与权力。透过努力,你可以在年轻时取得一些后者的优势,在年长时保留一些前者的优势。
年长者还有一个优势,是他们知道自己的优势。年轻人常常拥有优势而不自知。最大的优势是时间。年轻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时间上有多么富有。将时间转化为优势的最佳方法,是稍微轻浮的使用他:学习一个你好奇,但没有必要学的东西,或是建一个只因为你觉得酷的东西,或是在某件事变得异常擅长。
前述的“稍微”是很重要的条件。年轻时挥洒时间,但不要只是浪费它。做一件你担心可能浪费时间的事,跟做一件你确定是浪费时间的事,有很大的差别。前者至少是一个赌注,而且可能比你想得更好。[23]
年轻最微妙的优势,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缺乏经验的优势,是拥有看东西的崭新视角。当你的脑袋第一次拥抱一个想法时,有时脑袋跟想法会不太合。通常问题是你的脑,但有时问题在想法。想法的一部份古怪的凸了出来,你想到时它就戳你一下。那些习惯想法的人已经学会忽略那感觉,但年轻人有机会不这么做。[24]
所以当你第一次学习某件事时,注意那些看起来错误或是缺少的东西。你会想要忽略它们,因为有 99% 的机会问题出在你身上。有时你必须暂时的将自己的问题摆在一旁,才能持续前进。但不要忘掉它们。当你越深入这主题时,回头检查问题是否还在。若以你现有的知识侦查,发现那个问题仍存在,它可能代表某个尚未被发现的想法。
【学校】
有经验的人最宝贵的知识之一,是知道不要担心什么。年轻人知道所有重要的事,却不知道其相对重要性。因此他们同时担心所有事情,但其实只有几件事值得如此。
你不知道的只是缺乏经验的一半后果,另一半是你以为知道但其实错误。当你成年时,脑中充满废话(nonsense)— 你所习得的坏习惯与被教的错误观念 — 除非你至少清除掉那些与你想做的事相关的废话,你无法做出伟大的成就。
大部分你脑中的废话来自学校。我们如此习惯学校,以致于我们下意识里将上学视为等同于学习。但实际上学校有各种奇怪的特质,扭曲了我们对学习与思考的理解。
例如,学校养成了被动性。自你是个小小孩开始,班上总是有一个权威告诉你该学什么,以及衡量你学得如何。但上课与考试其实都不是学习的本质;它们只是学校设计的方式的产物。
你越早克服这种被动性越好。若你还在学,试著把教育当成你的专案,老师是为你服务,而不是反过来。这乍听有些勉强,但并不只是一个奇怪的思想实验。在经济学上这是事实,在智慧上也是理想上的事实。最优秀的老师不想当你的老闆。他们宁愿你向前推进,把他们当作咨询来源,而不是由他们透过教材拉著你。
学校也误导了你对工作的印象。在学校里,他们给你问题,而且几乎总是用你目前学到的内容就能解答。在真实世界你必须找出问题是什么,而且常常根本没有解答。
但学校对你做的最糟糕的事情,可能是训练你透过取巧(hack)来取胜。但伟大的成就不能靠取巧。你不能取巧上帝。因此别再找这种捷径。击败系统的最好方式是专注在问题与其他人忽略的解决方案上,而不是吝于努力。
【奖项】
不要认为自己必须等待某个大人物给你一个突破机会。即使真是如此,你最好的策略也是专注做好工作,而不是追逐有影响力的人。
也不要太在乎一群人的拒绝。那些能吸引入学评审与颁奖委员会的的特质,不同于做出伟大成果的特质。评选委员会的决定多半无法提供持续的反馈,因此意义不大。
【好的抄袭】
人们新入一个领域,经常会抄袭既有的作品。这本身没什么不好。要了解一个东西如何作用,最好的方法就是试著重制。抄袭也不必然代表你的作品没有原创性。原创性是有新点子,不是缺乏旧点子。
但抄袭有好方法与坏方法。若你要抄袭,就公开的做,而不是偷偷摸摸的,或更糟的是不自觉的做。这是那句常被误解的名言“伟大的艺术家抄袭”(Great artists steal)的意义。真正危险的抄袭,也就是让抄袭污名的,是那种不自觉的抄袭,因为你只是一个在他人放置的轨道上前进的火车。在另一个极端,抄袭可以显现你的优越,而非屈从。[25]
在许多领域中,你的早期作品几乎必然会垫基于他人的作品之上。很少计画是凭空出现。他们通常是对过去成果的回应。当你刚出道时,没有任何自己的作品;若你要回应,一定是回应别人的作品。一旦你建立地位,就可以回应自己的作品。虽然前者被称之为衍生作品而后者不是,但两者结构上比外表更近似。
奇怪的是,某些最创新的点子中的最新点子,有时看起来其实更衍生。新发现通常一开始必须被视为是既有东西的延伸,甚至连其创作者都这么认定,因为此时还没有适当的字汇或概念可以描述。
但抄袭绝对有一些危险。其一是你会倾向抄袭旧东西 — 那些当年在知识的前沿,但现在不再是的事物。
而当你抄袭东西时,不要抄袭其所有特徵。若你这样做,有时看起来很荒谬。例如如果你 18 岁,不要抄袭一个 50 岁的教授的举止,或是数百年前文艺复兴时代的诗人的用语。
有些你尊敬的特质,其实只是没有拖累对方成功的缺陷。事实上那些最容易模仿的特质最有可能是缺陷。
这在人的行为上特别明显。有些才能之士是混蛋,结果没经验的人误以为要作一个混蛋才会有才华。不是;他是因为有才华才不受影响。
最强大的一种抄袭,是从一个领域抄袭到另一个领域。历史上充满著这种偶然的发现,因此人们可能应该学习其他领域的工作,来创造更多偶然。把它视之为比喻,你就可以从相当遥远的领域中撷取灵感。
负面的例子也可以像正面例子一样有启发性。事实上有时你从坏事中可以学到的比好事更多;有时只有缺乏了才能看到需要的是什么。
【聚落】
如果你的领域中有许多顶尖的人才聚集在同一个地点,那么最好去拜访那个地方一段时间。它不仅会增强你的野心,也会让你发现他们也是凡人,增强你的自信。[26]
若你是真诚的,你可能会得到比你预想更温暖的欢迎。大部分很擅长某件事的人都很愿意跟那些真的有兴趣的人讨论。若他们擅长他们的工作,那他们通常会抱著一种业馀爱好者的兴趣,而业馀爱好者总是想要讨论他们的爱好。
但要找到那些真正厉害的人可能要花点力气。在某些地方,例如大学,做伟大的成果具有无比的声望,以致于会有一个礼貌性的假象,当作每个人都在做。但那远非事实。大学里的人不能公开地说这话,但不同科系的成果差异巨大。有些科系的人在做伟大的工作;其他科系以前做过; 有些从来没有。
【同事】
寻找最好的同事。很多计划无法一个人完成,即便你做的计划可以,有他人鼓励以及交流想法也是好的。
同事不仅影响你的作品,也影响你。因此与你想成为的人一起工作,因为你真的会成为他们。
同事的品质比数量重要。有一两位非常棒的同事,比一整栋不错的人要好。事实上不仅是较好;从历史上来看,伟大的成果如此频繁的发生在团体中,说明一个人的同事往往决定了能否做出伟大的成就。
那你要怎么知道你的同事够好?在我的经验中,当你有时,你就会知道。也就是说如果你不确定,那就大概不是。不过或许可以给一个更具体的答案。我来试试:够好的同事会提供令人惊讶的洞见。因此若你有几位同事能令你在这方面战战兢兢,你大概就已跨越这个门槛。
我们大部分人都会从与同事合作中受益,但有些计画需要大量的人力,这类计画不适合所有人。若你想经营这类计画,你必须成为一个管理者。而做好管理跟所有工作一样,需要资质与兴趣。若你缺乏这些,那就没别的路:要么你强迫自己将管理当作是第二语言来学,要么就是避开这类计画。[27]
【士气】
看守你的士气。当你从事有野心的计划时,士气是一切的基础,你必须像培育与保护生物一样的照顾它。
士气始于你的生活态度。若你是乐观主义者,较有机会做出伟大的作品。若你自认为是幸运儿也会比视自己为受害者更可能成功。
实际上,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庇护你免受自己的问题所苦。若你选择一个纯粹的工作,其困难本身会成为你日常生活挫折的避风港。若这是逃避,至少是非常有生产力的一种形式,历史上一些最伟大的天才都曾如此逃避。
士气透过工作复利增长:高士气让你做好工作,好的成果跟著增加你的士气,让你做更好。这个循环反方向也可以运作:若你不做好工作,这会破坏你的士气,让你更难做出。由于循环的初始方向非常重要,若你卡住时,可能换个简单一点的工作会是好主意,让循环至少能转起来。
有野心的人所犯的最大错误之一,就是让挫折一次性摧毁他们的所有士气,就像气球爆破一般。你可以为自己打预防针,明确的视挫折为过程之一。毕竟要解决困难的问题,总是会有倒退的时候。
做伟大成就是一个深度优先搜寻(depth-first search),其根节点(root node)是渴望这样做的欲望。因此说“若一开始不成功,就不断尝试”并不完全正确。应该是:若一开始不成功,要不就是再试一次,或是退后几步再试。
“永不放弃”也不完全对。显然有时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别让挫折让你慌张,使你倒退到超出必要程度。推论:永不放弃根节点。
在工作中挣扎不一定是坏事,正如跑步时呼吸困难也不是。这取决于你跑得多快。因此学著分辨好痛苦与坏痛苦。好痛苦代表努力;坏痛苦代表受伤。
【观众】
观众是士气的关键。如果你是学者,你的观众可能是你的同行;在艺术界,你的观众可能是传统意义上的观众。不论哪种都不用太多。观众的价值与其数量不是线性正比。这对名人来说是坏消息,但若你才刚出发,那就是好消息,因为这意味著一群小而投入的观众就足够支持你。只要有一些人真的喜爱你做的事情,那就够了。
若可以,尽量避免中间人介入你跟观众之间。在某些工作这是不可避免的。但避开中间人是如此自由,以至于可能值得你换到另一个可以直接面对观众的相近工作。[28]
你花时间相处的人也会很大的影响你的士气。你会发现有些人增加你的士气,有些会降低,而某人带来的效果与你预期的不一致。寻找那些能增加你士气的人,避开减少士气的。当然你需要照顾的人是优先。
不要嫁或娶一个不了解你需要工作,或是视你的工作为竞争你的注意力的人。如果你有野心,你需要工作;它几乎是一种疾病。因此一个不让你工作的人不是不懂你,就是不在乎你。
说到底士气是生理性的。你用身体思考,因此照顾身体很重要。这意味著规律的运动,吃好睡好,然后避免那些危险的药物。跑步与走路是特别好的运动方式,因为它们有助思考。[29]
做伟大工作的人未必比其他人开心,但肯定会比他们不做这些工作时开心。事实上,若你既聪明又有野心,不做事反而是危险的。又聪明又有野心的人若没有成就,会变得愤恨不平。
【名声】
想要让人印象深刻也没关系,不过要慎选对象。你尊敬的人的意见是一种讯号。而名声,是一大群你不一定尊敬的人的意见,往往只是杂讯而已。
一项工作的声望顶多是落后指标,有时更是完全错误。如果你把任何事情做得足够好,你就将之变得有声望。因此你要问的不是这项工作有多么有声望,而是能将之做得多好。
竞争可能是一个有效的激励,但别让竞争替你决定问题;别因为别人就被吸引去追逐什么。事实上,除了让你更努力之外,别让竞争者让你做任何事情。
好奇心是最好的向导。你的好奇心永不会说谎,它比你更懂得什么值得关注。
【好奇心】
看看这个字(好奇心)多常出现。若你问一位先知如何做出伟大成就,而先知只回答一个词,我赌那个词是“好奇心”。
这不是具体的建议。光有好奇心不够,而且你也无法指挥好奇心。但你可以培养它,然后让它驱动你。
好奇心是实现伟大成就的四步骤的关键:它会为你选择领域,带你到知识的前沿,让你注意到其中的缺口,并驱使你去探索。整个过程都是与好奇心共舞。
【你的决定】
信不信由你,我已试著将这篇文章尽量写短。不过它的长度至少有过滤的作用。如果你能读到这里,肯定对做出伟大的成就有兴趣。若是如此,其实你走得已经比你预期的更远,因为想要做伟大的成就的人不多。
做出伟大成就的因素(factor),在字意上与数学上的意义,包括:能力、兴趣、努力与运气。按定义运气是你无法控制的,因此我们可以忽略不讨论。若你真的想做伟大的成就,努力也是理所当然。因此问题可简化到能力与兴趣。你能否找到一种工作,能结合你的能力与兴趣,来创造新想法的爆发吗?
在此我们有理由保持乐观。做伟大的成就有众多方式,还有更多方法尚未被发掘。在那各式各样的工作中,最适合你的那一种可能是非常匹配的。甚至是匹配到让你觉得滑稽。问题只是如何找到它,以及你的能力与兴趣能带你走得多远。而只有你能透过尝试来提出解答。
实际上,可以做伟大成果的人比真的做的人更多,但他们被谦虚加上恐惧给困住了。想成为牛顿或莎士比亚似乎过于自大。而且看起来也很困难;若你试著这样做,你会失败。一般人应该不是明确的这样打算。很少人会明确的决定不要做伟大的成就。但这是他们潜意识中的想法;他们回避这个问题。
因此我要对你使一个小把戏。你想做出伟大的成就,还是不想?现在你得认真决定了。很抱歉这样问。如果是面对一般人,我不会用这招。但你我心里明白你是有兴趣的。
别担心太狂妄。你不必告诉任何人。而且如果太难你就失败,又有何妨?很多人的困扰比这更糟。事实上若这是你面临的最糟问题,那你很幸运。
是,你将需要努力工作。不过话说回来,很多人都必须努力。若你在做你觉得非常有趣的事 — 如果你走在正确的路上,这是必然的 — 那么你会感觉你的努力比许多同侪要轻松。
外头有许多新发现等著。为什么不是由你来做呢?
原文注释
[1] 我不觉得你能精确定义什么叫“伟大的成就”(great work)。伟大的成就代表你将重要的事情做到极致,以致于扩展了人们对可能性的认知。但何谓重要并没有门槛。只有程度之差,而且往往在当时很难判断。因此我宁愿人们关注于发展自己的兴趣,而不是担心自己做的事情是否重要。努力做出不可思议的东西,然后留给未来的世代决定你是否成功了。
[2] 许多喜剧脱口秀都是基于捕捉到日常生活中的异常。常常是“你有没有注意到 . . . ?”这个类型。新点子来自于用同样的方法捕捉不平凡的事物。这或许解释了为何人们遇到新想法,第一个反应通常是笑:哈!
[3] 第二个条件是关键。若你对某些权威忽略的东西很兴奋,但你除了“他们就是不懂”之外,提不出更精确的解释,那么你就会开始漂流到偏激者的领域了。
[4] 找到要做的事情不只是在“目前的你”以及“一串已知的问题”之间找到匹配。你往往需要与问题共同演化。这就是为何有时要找到要做什么真的很难。可搜寻的范围超大,涵盖所有可能的工作,包括已知与尚未被发现的,以及所有未来版本的你的笛卡尔积(cartesian product)。
你不可能搜寻整个空间,因此你必须仰赖启发来生出有潜力的路经通过空间,并祈祷最佳配对是集中的。但它们不一定集中;不同的工作集中,有时是因为历史的意外,有时是因为工作内部的相似之处。
[5] 有许多原因让好奇的人更可能做出伟大成就,但其中较细微的一个原因,是他们洒出大网,因此更有机会在第一时间就找到正确的工作。
[6] 若你为了比自己更不精明的目标受众,使你以居高临下的语气为他们服务,那也是危险的。若你是用某种愤世嫉俗的态度做,可能可以让你赚很多钱,但这不是做出伟大成就的途径。不过会走这条路的人也不在乎就是了。
[7] 这个点子我是学自 Hardy 的“A Mathematician’s Apology”。我推荐任何领域有野心做出伟大成就的人阅读。
[8] 正如我们高估一天能做的事,低估数年能完成的事,我们高估拖延一天的伤害,但低估拖延数年的伤害。
[9] 你通常不会从做自己完全想做的事情中获得报酬,特别是一开始。有两个选项:一个是从做接近你想做的事情中赚钱,然后希望将其推得更近。另一个是从完全不同的工作中获得报酬,然后你想做的计画是副业。两种方法都可能成功,但都有缺点:第一种方式从一开始就是妥协,第二种则你需要用力挤出时间。
[10] 若你妥善安排生活,生活会自动提供专注与放松的循环。最理想的设定是一个你可以走路来回的办公室。
[11] 可能有一些怪人能在不刻意为之的状态下就做出伟大的成就。若要将此规则套用到他们身上,则修改成:除了成为最好的,不要接受其他。
[12] 这在演戏等工作中比较复杂,因为其目标是套用虚假的身份。但此处仍有可能被影响。或许在这些领域中,规则应该是避免无心的做作。
[13] 如果而且只有当信仰是无法证伪(unfalsifiable)时,你可以安心的视其为不容质疑。举例来说,你可以放心的持著“法律前应该人人平等”的原则,因为一个包含“应该”的句子并不是关于真实世界的陈述,因此也无可反驳。若是没有证据能反驳你的原则,你就不能为了保护原则而忽略任何事实。
[14] 做作比智慧上的不诚实要更容易纠正。做作是年轻人的缺点,随著时间会淡化,但智慧上的不诚实则是品格上的缺陷。
[15] 显然,当你有想法的那一刹那,你不一定正在工作。但你大概近期内在做那件事。
[16] 有些人说精神性药物有类似效果。我怀疑,不过我也不清楚。
[17] 举例来说,你可会给予第 n 名重要的领域 (m-1)/m^n 的注意力,其中 m > 1。当然你不可能分配得那么精确,但这至少给你一个合理分布的参考。
[18] 定义宗教的原则必然是错误的。否则任何人都能采纳这些原则,那就无法区分教徒与非教徒了。
[19] 试著记录你年轻时伤脑筋的问题,可能是一个好练习。你也许会发现你现在有能力为那些问题做些什么了。
[20] 原创性与不确定性之间的连结造成一种奇怪的现象:由于传统思维者比独立思想者更确定,他们在争吵中倾向取得上风,即便他们通常比较笨。
“最好的人缺乏任何信念,最差的人充满热情的看法。”
[21] 来自鲍林(按:化学家)“要有好点子,先要有很多点子”。
[22] 抨击一个计画是“玩具”,就跟抨击某种言论“不妥当”一样。这意味没有任何更有力的批评能站得住脚。
[23] 要知道你是否在浪费时间,可以问自己是在生产还是消费。制作电脑游戏比玩电脑游戏更不可能是浪费时间,而玩一个能创造东西的游戏比没有创造东西的游戏也更不可能是浪费时间。
[24] 另一个相关的优势,是若你还没有公开的说什么,你就不会有偏见,倾向支持你以前的结论。如果你足够的正直,在这方面你有机会常保年轻,但很少人做到。对多数人来说,过去公开发表的看法的影响力类似意识形态,只是信仰的只有一人罢了。
[25] 1630 年早期,Daniel Mytens 画了一幅英国皇后 Henrietta Maria 交给查理斯一式花冠的画。后来 Van Dyck 画了一幅自己的版本,来证明他画得更好。
[26] 我刻意不定义“地方”(place)是什么。在我写作的此时,身处同一物理空间具有无法替代的益处,但未来也许会不同。
[27] 这一点在其他人的工作受到严格限制时不成立,例如 SETI@home(按:用民众电脑的运算力搜寻外星讯号的计画)或比特币。如果能够设计节点更自由但仍然受限的协议,这种情况的适用范畴可能会扩大。
[28] 推论:建造某种让人们能避开中间人,直接接触观众的东西大概是一个好主意。
[29] 或许总是选择相同的路线走路或跑步会有用,因为它可以让你专心思考。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也有一些历史证据。
感谢 Trevor Blackwell, Daniel Gackle, Pam Graham, Tom Howard, Patrick Hsu, Steve Huffman, Jessica Livingston, Henry Lloyd-Baker, Bob Metcalfe, Ben Miller, Robert Morris, Michael Nielsen, Courtenay Pipkin, Joris Poort, Mieke Roos, Rajat Suri, Harj Taggar, Garry Tan, 以及我最小的儿子阅读草稿及提供建议。
译者 [b] 注释
[a] 原文没有次标题,只在段与段之间分成“空一行”与“空两行”两种分隔形式。这两种形式在脸书上无法分辨,因此我加了次标题方便阅读。凡是“ 【次标题】”格式皆是我加的次标题。
[b] 这次我的工作方式是我先全文翻译一遍,再对照 ChatGPT-4 的翻译成果修改。依我估计,ChatGPT 的贡献约在 15% 左右。
[c] 原文连结附于本贴文的留言处。网路搜寻标题“How to Do Great Work”也可以找到。